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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英的神情里,渐渐地,充满了浓重的悲哀,“洛京最后被合围,城内军民同仇敌忾,苦苦守城半个月后,终因得不到后援,从北门被攻破……十数位不愿逃离的文官与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和百姓最后一道战死在城头……”
善水怔怔望着对面的兄长,期盼他到最后对自己说,他不过是在吓唬她,跟她开个玩笑而已。洛京还好,她的亲人还好,还有她的儿子……但是他却没有,残忍而恐怖的话,继续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像刀一样,重重地刺过她的耳鼓。
“我那时候,正随安阳王的大军退到了金州。消息传来的时候,举城悲鸣……”
薛英的眼中,隐隐也有泪光浮动,“我听说,城里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被杀死的军民尸身堆满了四壁城墙,西羌人驱使百姓们抬出城去,随意丢弃……”
善水已经僵硬,唯独只有热泪还能滚滚而下。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是五个月前。
那时候,霍世钧正在北上疾驰的马背之上――而大元丢掉了北方的半壁江山,连同它的心脏。一个月后,退至金州的霍世瑜在百官拥立之下,继承帝位,改年号天兴,时年二十八岁。
新帝登基之后,立刻发起一场北上光复洛京的战事,却被西羌与哒坦联军所阻,最后铩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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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倒流,如果霍世钧当时做的是另一种选择,那么现在会是一种什么局面?
就像没人能预先知道洛京的倾覆一样,也没人能预先向他保证他生产的妻子能平安无恙。
他全了一个男人对妻子的情。同时,一座见证了数百年庄严的帝都也遭倾覆。
情意乎?罪愆乎?
没人能说得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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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一场倾城之祸发生的时候,正值景佑二十六的春。
白日里,洛京城刚刚下过一阵苏润春雨,深巷阔道、杏粉梨白,迷蒙妩媚得就像薛笠此刻画笔下的这幅尚未干透的点彩水墨长卷。
他已经数年没见爱女了。就像每一个深沉的父亲一样,他早习惯把对女儿的想念压在心底,面上从不露出半分。哪怕是妻子文氏略带伤感地提起善水时,他也只是无谓般地咳嗽一声,把话题引到别的上头去。唯一叫他感到欣慰的是,曾经被他断定此生混到老死的儿子,终于有了出息,带着媳妇和儿女,阖家到金州任职。
“看看,咱们儿子现在能干又勤勉。他这是在做给你看,谁叫你从前总看扁他呢――”
每当文氏这样调侃他的时候,他便好脾气地笑笑,不和妻子争辩。
等到他能看到他的女婿与女儿回来的那天,他便辞去这不咸不淡的官儿,携了老妻,担了清风归居他的故乡越地,那个烟雨蚕桑之地,才是他的终老之处。
他在睡前的时候,心里再一次这样想。那一夜的梦里,是一个刻苦读书,一心报效家国的少年背影,瘦弱,却意气风华。他在梦中笑了下。
这不就是他自己吗?
他是在黎明的时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号声给惊醒的。
那是管家薛宁的声音。
他这一辈子,第一次听到薛宁发出这样尖锐而惊惧的声音――不好了,北蛮就要抵达洛京开始攻城了!
大元的子民,把疆域外与自己世代缠斗的西北诸国都统称为北蛮。因为大元的土地太肥美,物产太丰沃,所以世世代代,那些无法拥有这些天然所属的人们,只要有这种能力,永远就都不会停歇觊觎和掠夺的那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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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笠很快就知道了,这些即将到达准备攻城的“北蛮”,是西羌人。
这是一支由三千人组成的精锐铁骑。在大军攻破天门关后,他们就绕过了挡在洛京前的十几座城池,翻山涉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扑洛京。
天门关失守的消息,还没传到洛京的时候,这一支铁骑就已经到了。
侵略者的到来,就像远远逼近的洪水,当它出现在你的视线中时,你还能凭了本能返身没命地跑,但不管你怎么跑,必定已经无法逃离它在身后的咆哮追逐与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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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佑帝率着武官离京的时候,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的。所以他只命内阁两相监国,剩下的具备战斗力的,只有五城兵马司不到两千的人,其余的,就是朝廷的文臣和百姓了。
满城的人,在这个尚睡意惺忪的破晓时分,被城门外响起的厮杀之声惊醒,仓皇不知何故,纷纷起身奔走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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