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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嘉岚其实并未往这上头想,见他解释,心头反而如无猝不及防地落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一圈说不清的涟漪。
又听见他道:“昨夜我和楼下说的是你表哥,应当不至于……”是顾忌她的名声。他头一次送她回来,她同他提过。
嘉岚苦笑:“一楼那家人识字,常看报纸的。”
常看报纸,那想必见过他。他那拙劣的谎反倒是欲盖弥彰了。
顾昭鲜少有这么错漏百出的时候,微颔首,老老实实说了一句“对不起”。
嘉岚道:“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说话间早已将他伤口包好,他却仍抬着那支胳膊要让她方便。忍不住在他小臂上拍了一下,示意他放下去。见他此刻少见的笨拙,笑了笑,顺口道:“昨夜那床我看着都简陋,你委屈了。”
顾昭原以为她会不快,没想到得来这么一句,整个人如释重负,忍不住一笑,接口道:“不委屈,硬板床睡得踏实。”顿一顿,又生怕她不信似的补了一句:“我也不是天生的富贵命。”
我也不是天生的富贵命——不错,顾昭提过数回他当初穷困时的生活。嘉岚毕竟未真的穷困过,是以听着也不过是和看小说一样,只有个粗粗的感觉。
然而此刻,听着这句话,她却不自觉恍惚了一瞬,对着那架盛满许多旧时记忆的书柜,忽然问:“顾九,你会唱杜丽娘吗?”
第40章Chapter40
顾昭闻言一愣,下意识抬目。十六格窗户中透入近傍晚的余光,暖而柔,在他眼底缓缓浮动。深棕色的眸子被染浅,令一向深沉的他显出一丝近似懵懂的感觉。
他良久没有开口。
嘉岚微垂下眼皮。阳台吹进来的发拂乱她额前的碎发。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感觉到了时间的流动。
她在这条河流里艰难地向上回溯,又在到达一个点时,张开双臂,自在漂流而下。
片刻,她又问:“顾九,你会写顾九这两个字吗?”
顾昭望着她,缓慢地、郑重地摇了摇头。
很多年前的一天,隐约也是一个午后。嘉岚从祖母的衣箱中翻出两身旧衣服,一件粉,一件绿,将绿的那件自己穿了,粉的那件胡乱套在了来家中送成衣的小工身上。
还像模像样地要写戏牌子,写完《牡丹亭》和自己的名字,想起自己还不知道那小工叫什么,提着笔,歪过头笑着问:“诶,你叫什么?”
小工面对她灿烂的笑,自惭形秽一般,脸上露出点怯怯:“顾、顾九。”
“顾九……”嘉岚道:“就是七□□那个九吗?”
“嗯。”细瘦的少年低声应。
嘉岚转过头就要落笔,忽然想起什么,笔支着下颌,问:“你会写字吗?你自己来写罢——”
那一向学校在教启蒙思想,她看了不少杂书,还读了报上登出来的梁先生的演讲,时时惦着“人格的自觉”,要将主动性予人。
少年听她一问,顿时更加窘迫,垂着头,肩膀缩起来,好一会,才磕磕巴巴吐出两个字:“不、不会……”
写戏牌的纸是不知哪里找来的红笺,被午后的日光照的似乎向外泛着红光。那一点极致的红落入他垂下来的眸子余光里。不知是羞耻,还是被那红笺映的,他的脸亦微微泛红。
嘉岚敏锐觉察到了他的局促,立刻道:“那也没什么。你过来,我教你写!”
错愕的少年双脚钉在原地,没有动。
“你过来啊……”嘉岚见他不动,忍不住走到亭子边,手攥住他衣袖,拖了他一把。
少年被她拖地踉跄了一步,五感似被这踉跄颠翻的酒盏,一阵杂乱。午后的风自凉亭穿堂而过,携来一阵幽香。那香气离他很近,近到他只要轻轻抽一抽鼻子,就能嗅到更馥郁的味道。
可他诚惶诚恐之下,几乎忘了该怎么呼吸。
于是,在那样一个暗香浮动的午后,高瘦苍白的少年屏着呼吸、捏着满手心足以糯湿笔管的细汗,笨拙地、一笔一划地,照着她写下的字样,临摹出自己名字。
当天晚上,他彻夜未眠,不知道是因为头一回写自己的名字,还是因为……少女那明媚灿烂的笑。那个笑,如刀凿一般,刻进了他的心底。
翻来覆去间,那个笑始终不散,甚至越来越清晰。他觉得浑身越来越热,十几岁的少年,身上起了一种奇异而陌生的反应,迷茫无措却又有点点隐秘的……兴奋。
起身冲了个凉水澡,那感觉才稍稍淡了一些。而这感觉一下去,他心中又浮起一丝说不出的空落落之感。对着裁缝铺木板缝里漏进来的一点薄薄月光,一遍一遍在手心写下那两个字。
“顾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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